人生有起就有落,在這個厭世文化意識高漲的時代,誰還在跟你正能量?從《大佛普拉斯》到《同學麥娜絲》,導演黃信堯鏡頭下的小人物從黑白轉為彩色,北爛程度加量不加價,延續一貫的黑色幽默,卻不繼續窺視上流社會的下流,而是強迫觀眾一起打回凡間,看一部人生有點落漆的電影。


你說這麼有誠意,若還是有人不滿意?那只好跟阿堯導演説一聲,無法度,這就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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菸一支一支點,酒一杯一杯乾,年紀一年一年長,朋友一個一個少,《同學麥娜絲》就是在講這樣的人生常態。電風、添仔、閉節、罐頭,四位從高中開始就內褲換著穿、有事沒事愛聚在泡沫紅茶店刁牌講幹話的同學,出社會後,各自過著有好有壞的生活。有夢想的、有理想的、替別人著想的,還有每天幻想的,你想起誰了嗎?某個換帖?某個閨蜜?還是跟施名帥、鄭人碩一樣,從這些有點魯的主角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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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在別人眼中微不足道,但自己覺得超棒,就夠了。」

在劇中飾演「電風」的鄭人碩説:「我覺得我跟電風有蠻多相似的地方,很有目標、很有責任感、正義感,卻常常什麼事都做不好,也不知道怎麼使力,但我覺得這就是這個角色很貼近觀眾的地方,因為真的有很多這樣的人存在,明明有很多事情想做,又內心很糾結會不會失敗,但老實說,其實也沒什麼好想的嘛,不管怎樣,路還是要走,明天一樣會來。


在劇中飾演「添仔」的施名帥説:「我跟添仔最像的就是有很多夢想,那個夢想通常都很不切實際,但通常我們會在不實際中找到可能的方向。像這個角色就是很想成為一個大導演,心中的目標都是很誇張的,不過事實上,他也只能做那些小廣告。這就跟人生很像,雖然有想做的事,但大部分也只能先做自己能做到的,或許啦,在別人眼中都很微不足道,可是自己覺得超棒的,那就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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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大後的友情⋯「不用每天混在一起」

鄭人碩:「因為我比較晚進劇組的關係,開拍前我就有問導演,是不是需要花點時間跟其他人相處?但導演一直極力阻止,後來想想也對,四人幫是高中同學,又不是現在還每天混在一起,其實就跟大多數人的友情一樣,長大後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偶爾才會找時間湊在一起,但見了面還是能跟以前一樣,不會有生疏的感覺,這才是老朋友嘛。


施名帥:「而且說也奇怪,我們拍這部片的時候很容易忘記自己在演戲。整個劇組和阿堯導演給的氛圍是很好、很自然的,還記得在拍閉節來幫吳銘添競選加油的那場戲時,其實我整個都已經眼眶泛淚了,但當下突然意識到這不是這個角色應該有的情緒,還要阻止自己太過投入,算是有點被半哄半騙的演出來,這樣的情緒和心情蠻微妙的,甚至後來有時候在現場看到他們幾個,都會不自覺聯想到以前的哪個同學。」


電影中的四個主角就像現代人的縮影,而他們的友誼也猶如我們大部分的人擁有的一樣,小時候覺得一輩子,後來生活過著過著,也會開始經歷失去、找回、再失去的過程,人生真真假假,朋友來來去去,然後終於明白世界唯一不變,就是不停改變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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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給的壓力,很容易把我們打醒。」

鄭人碩:「如果説這世上有理想的人很多,那有夢想的人就更多,一開始或許會像吳銘添一樣,要求自己懷抱著沒有明天了的想法,不要放棄,繼續執著下去,但這都是電影情節啊,其實現實生活中的我們就是普通人,雖然可以做夢,但這世界給的壓力,很容易把我們打醒,人生哪有那麼容易。


施名帥:「人家都說演戲是一個可以體會另外一個人人生的機會,所以拍攝時我也會反思,擔心如果有一天真的是自己面臨到劇中角色的情況,會不會也忘記照顧別人的心情和感受?畢竟有時候當你很專心、很努力在自己前進的路上時,不小心就會變得太自私,所以我也有反省,回想以前是不是也不自覺犧牲了別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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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衡理想與夢想的確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而這樣的心情對施名帥和鄭人碩來說就好比「演戲」,雖然一開始只能從小角色開始,在一次又一次的不夠好中,萌生自己「會不會一輩子就這樣了」的念頭,但最後總會花盡最大的力氣,把每一句台詞、每一個舉手投足,都當成李奧納多那樣去表演。或許現在看來,那時候的他們傻到有點犯蠢,但若不是那股傻勁,又怎麼可能敵得過這比電影還戲劇化的人生呢?


甚至在聽完這些帶點惆悵的回答後,我都開始懷疑他們是不是被社會痛快地蹂躪過,赤子之心就此消磨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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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截自拍攝現場的對話) 施名帥:「我們需要靠近一點嗎?」 攝影師:「不用不用。」 施名帥:「還是需要對看嗎?」 攝影師:「這樣就可以了。」 鄭人碩:「人家會不會以為我們是相愛關係?」 眾人阻止:「同學關係、同學關係。」 攝影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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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是我多慮了。雖然工作敬業、實力堅強,訪談時偶有金句噴發的時候,但施名帥和鄭人碩到了這個年紀,私底下還是一樣中二。


施名帥:「不然舉個例好了。記得幾年前我跟幾個還在求努力發展、一樣很愛打電動的北藝大同學,常常一群人窩在工作室打電動,就是很像男生宿舍,後來我們還揪團跑去小巨蛋比《NBA 2K17》電競比賽,比賽是有直播的,還找了展元來解說,現在想起他說:『這一屆是明星隊』的聲音就覺得很熱血,而且那屆有很多大學生的弟弟們來比賽,我那時還想說自己都那麼老了真的可以打贏他們嗎?但我還是把他們幹掉了(驕傲貌),甚至拿了全國第四名,然後你知道第三名是誰嗎?是傅孟柏,全國第二名是曾威亮導演,獎盃超大我還放在工作室。明明大家都已經 30 歲了,說起那時都還覺得是段輝煌的時光,有時候我們也會開玩笑,花了那麼多力氣打電動,如果把這些力氣拿去拍戲的話,應該早就成名了吧。(笑)」


雖說中二歸中二,但這華麗的成績不禁讓全場發出佩服的驚呼。俗話說得好,你以為這裡要接「他們打的不是電動,是青春的記憶」嗎?沒有,他們打的就是電動,全心全意地打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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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施名帥、鄭人碩憶當年,不免也與自己的青春產生了重疊。一群老朋友聚在一起就是這樣,10 句話裡有 9.5 句不正經,最後還有 0.5 句在互相揭露對方過去的黑歷史,抑或是把一起幹過的蠢事拿出來說嘴一番。也是,誰的青春沒叛逆過?


 施名帥的青春:「根本是電影橋段吧。」 

施名帥:「還記得國中有一次作弊被老師當場抓包,明明被抓到還態度很不好,然後就被懲罰去跑操場 50 圈,那時候老師還說有作弊的都一起去跑,最後全班在那邊跑步,邊跑還邊下雨,超像歐美青春片裡的電影橋段。」


「而且不只這樣,我國中的時候真的超叛逆的,根本不去學校上課,快畢業的時候操行成績只有 5 分,那時候外婆還很挺我,跑去跟老師說小朋友不喜歡去學校是學校的問題,後來老師也沒放棄我,商量説至少要去學校考段考;然後還有最後一學期外公 60 歲的人了,每天從烏來山上的家載我到信義區的學校上課,這些行為都讓我心裡很掙扎,覺得自己太折騰大家了,可能也是因為老師和家人給我的力量,感覺有個孝心在拉住自己,才讓我逐漸變得穩定,做任何事都會稍微停下來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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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人碩的青春:「長大的瞬間,代價很大。」 

鄭人碩:「我從小就蠻叛逆的,也幹過很多很瘋的事。還記得國小的時候我很愛漂亮,留長頭髮而且一定要中分的那種,小學三年級我爸就教我開車,小五的時候就偷開車去載朋友夜遊,想說早上六七點在我爸起床前趕快溜回家裝沒事,結果門一打開我爸就坐在客廳,那次真的很慘,以前只要一做錯事情,我爸就會拿剃狗毛的工具剃我的頭,所以很搞笑的是,每次去學校只要同學看到我理平頭,就會知道我又被處罰了,所以大概四五年級開始,基本上頭髮沒有再留長過了。」


「但若要說叛逆到長大的過程,我換來的代價蠻大的,而且是第二次才醒。第一次是我媽走的時候,那時候有稍微醒了一下,但很快又繼續調皮,第二次是我爸中風倒下的時候,我才真的醒過來,那個瞬間我真實的感受到接下來的路,我都得靠自己了。


青春的定義是什麼?每個人各有不同詮釋。但我想對施名帥和鄭人碩來說,或許是遺憾、是犯錯,是做了無數個蠢事後,仍被周遭的人信任著、愛著的故事,還有哭著哭著就笑了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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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忍不住好奇,若是人生真的可以加或減?


鄭人碩:「我想把爸媽加回來,把污染的東西減掉,讓後來的人可以活得久一點。

施名帥:「我覺得某方面來說,人生就是加減。因為我們總是不停地選擇,要加要減,變成現在的樣子也都是自己選擇來的。但如果可以的話,那俗氣一點,加很多很多的錢,就等於減掉很多很多的麻煩囉。


被感性套路的編輯只能說:好個鋪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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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這邊要先承認,其實一開始我害怕到有點想推掉訪問,原因呢⋯請聽我娓娓道來。首先,若就年紀來說我的確還沒步入中年,所以多少會有點擔心自己做不好,抑或是無法體會到主角的感受;再者,若就編輯的角色來說,最慘的就是,沒辦法好好把作品的概念和訊息傳達給讀者。想當然耳,後來以上那麼多完美主義發作的假設性情況,就在我寫完這篇專訪後,得到了解答。

人生近看是悲劇,遠看是喜劇,《同學麥娜絲》不只是一部講人生有點落漆的電影,而是一部講人生有點落漆又怎樣的電影,無論你現在所處的年齡、性別、人生階段,我們都面對著自己該面對的課題,愛逃避的還是在逃避,只想享樂的還是在享樂,庸人自擾的繼續庸人自擾,你終究是你,沒有人是無懈可擊的,就像阿堯導演在預告中說的:「落漆自己買一罐油漆補一補、擦一擦就好,你如果不補也沒差,人生本來就是一個沒有正確答案的藝術。」於是雖然就算前面一長串的屁話得到了解答,而寫著後記的我仍是憂心匆匆,閉節未獲疏通的狀態,但我似乎漸漸明白這就是人生、要放過自己的道理了,有點煩惱又何妨?


Editor / Text _ Edna

Photograph / Design _ 鑾

MakeUp / Hair _ 張帷寬

施名帥:
Wear _ HOMME PLISSÉ ISSEY MIYAKE

Shoes _ Dr. Martens 3989 Smooth Brogue Shoes

鄭人碩:
Wear _ Cerruti 1881

Styling _ Charlie 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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