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寶礦力水得、陳柏霖合作的日本攝影師、影像導演「奧山由之」：「重要的是我想拍什麼。」

夏日豔陽灑落在燦藍的海平面上，一群穿著制服的高中少男少女們盡情在白浪中嬉戲，青春場景在大眾的心底留下了印記！這廣為人知的場景是 2017 年的寶礦力水得系列廣告，也是讓日本攝影師、影像導演奧山由之（Yoshiyuki Okuyama）再度聲名大噪的經典作品。近期奧山由之不只執掌了 New Balance 陳柏霖的形象照備受討論外，最新攝影集《windows》的發表，也讓不少人再次陷入奧山的鏡頭魅力。此回 JUKSY 就與奧山由之進行對談，從中了解他對攝影世界的深入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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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片來源：奧山由之

JUKSY 街星與日本名攝影師奧山由之對談！

• 奧山由之（Yoshiyuki Okuyama）
• 圖片來源：okuyama333＠facebook

JUKSY：怎麼會想要運用底片來呈現出自己的作品？

奧山由之：我原本是很喜歡數位相機，在最開始接觸拍攝時，使用的是中古平價的數位單眼。後來大一的時候，我和朋友第一次到海外，我借用他的底片機拍了一卷照片，那是我第一次接觸底片拍攝。之後我們在攝影社社辦的暗房沖洗和輸出印樣後，發現很多張幾乎沒有照到任何東西，稍微能看的大概只有三分之一。過了一段時間，我將當時覺得拍失敗的照片又拿出來端詳後，卻突然發覺「這幾張其實還不錯」。

當時的我想，底片機和數位相機不同，照片是以膠卷和印樣的物品方式存在，這該稱作是種「力量」嗎？一種讓人想要重複觀看，非常不可思議的力量。有種「東西就在那裡」的思考模式，所以隔了一段時間就會再去看，並開始感受到這張照片多層次的意義，進而有更深的了解。

數位相機的優點是在現場就能立刻看到照片成像，但大家也只會看見框框內的事物，而被那張照片困住。人的視角並不是四角形的，如果忘記了框框以外的事物就等同失去了你親眼所見時的感受。例如攝影集這類的印刷品，是無法傳遞拍攝現場的溫度，攝影師也不該靠現場的氛圍去判斷自己想訴說的聲音。關於這點，底片需要經過沖洗才能看見成像，有充分的時間讓攝影師在冷靜的情況下重新審視照片。數位相機拍的照片在技術上當然也能修出底片機的效果，但對我而言這些都無所謂，重要的是「我想拍什麼」。

JUKSY：對你而言，是哪個時刻或是原因才驅使你按下快門？

奧山由之：當我感覺「只有我用這個視角看世界」的時候，我就會按下快門。世界並不是以一個平面的形式存在，這個面有正與反，在正反兩面畫上兩條線增加深度就會出現側面，接著你會發現這個側面也有反面，加上深度後就會再出現新的側面。不停的重複後，就成了多面向的世界。

雖然創作是我的工作，但我覺得人無法從零憑空創造出新的事物。我只是從我看世界的角度出發，例如「我看著這個人、這片風景的這一面」或「從這個角度觀看事物」，我不過是將我的「視角」加以闡述傳遞給大家罷了。

「視角」就是「提問」。「從這個角度看會如何？」、「這樣想的話會如何？」、「從這個人的立場思考的話會如何？」這些觀點最後都會加上問號，當你正視這些疑問時，就代表你從只有自己才看得見的面向來觀看世界，重新檢視並仔細觀察它。集中注意力，儘管只發現了其中之一也請你認真的觀察它，請不要馬上覺得「我懂了」，也不要將它歸納在你腦中既有的任何觀念中，要去培養發掘「我不知道」的感知能力。

把世界覺得是平面的事物，讓它擁有側面甚至是立體化，才能讓時代進步。把大家的「理所當然」加上「？」後才是真正的「學習」。比起「我懂了！」，我認為發掘「我不知道！」的力量更為重要且值得大家去探索。

• 2017 年的寶礦力水得系列廣告
• 圖片來源：奧山由之

• 2017 年的寶礦力水得系列廣告
• 圖片來源：奧山由之

JUKSY：哪些作品較能吸引你的注意呢？

奧山由之：我不太會把花心思停留在一些讓我立刻能將想法言語化的作品上。我容易被我心中感到的疑問和違和感所吸引，因此當我遇到這樣的作品時，我就會想知道作家製作時的概念和想法。

JUKSY：對於每一幅作品，你有特別想要強調的主題嗎？或你會留下更多讓觀者自行想像的思考空間？

奧山由之：我覺得一部作品在完成後被許多人看見、議論、交換想法後，才是真正看見了該作的本質。我會這麼說是想表達，完成後的作品也可以說是製作的出發點。所以當我在創作時對各個作品當然會有明確的概念與想法，但不單單是傳達概念上的東西，我覺得那些從沒想過的觀點和視角，都會化作這部作品的樣貌。我希望能創作出「留有想像和解釋空間的作品」，並讓觀者產生不同角度的想法。

• 圖片來源：yoshiyukiokuyama＠instagram

JUKSY：手機拍照非常普及，幾乎每個人每天都會接觸，但你認爲它與攝影不同的點在於哪？

奧山由之：我對作品的堅持只有一個，就是不以多數人的思考和想法去創作。作品本身只要讓世界上的一個人或是少數人有具體的感受及想法就好，我的作品會針對這些人進行創作。創作時，可以先試著在腦海中想像一座湖，然後將 100 顆石頭一口氣投進湖中，石頭會散落在不同地方，接著再把那 100 顆石頭集成一個大石頭投入湖中，哪一個方法波紋會擴散的比較遠呢？

我想說的是，我在創作時會把蘊含著很多想法的這顆唯一的巨石，對著某個重要的人投擲傳遞。抱持著「想傳達給這個人」的想法，慢慢的製作巨石，這顆巨石所揚起的波浪，總有一天會自然的傳到大家身邊，但是對著「素未謀面的某些人」創作時，我們並不了解對方是怎麼樣的人，這種情形的創作會失去形狀，變得鬆散且失去個性，最後把幾個沒什麼份量的石頭扔進海中，即便投擲時思考著「希望這份心意能傳得很遠」，波浪卻會互相抵銷，無法廣泛擴散。

• 奧山由之（Yoshiyuki Okuyama）最新攝影集《windows》
• 圖片來源：windows

JUKSY：聊聊本次攝影集《windows》 ，為何會選擇此物件來作為主題呢？

奧山由之：原本我有一個《TOKYO》系列，是在東京以外的都市尋找「類東京」或是「看起來像東京」的畫面進行拍攝，在製作時我發現我拍下許多半透明的玻璃，「原來這樣的玻璃窗對我來說是某種東京的象徵嗎？」意識到這想法便是本作拍攝的契機。

以前在散步時就常觀察周遭住家的窗戶，我喜歡去想像這戶人家生活的模樣、平時帶著怎樣的心境在生活等等；窗戶玻璃是內部與外部的間隔，對我而言則像是一個連結未知事物的螢幕。因工作和旅行的關係經常造訪歐美國家時，發現他們的窗戶都是透明，可以直接看到屋內的餐桌和客廳，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透過玻璃看遍了他們家的裝潢擺設。

• 圖片來源：windows

2020 年因為疫情沒什麼機會前往海外，在東京散步時，不經意地發現東京的窗戶幾乎無法從外部看見家中。以前我從來沒注意到，在東京看到的窗戶大多都採用毛玻璃或霧面等半透明的磨砂材質，這也讓我意識到東京對個人隱私的顧慮相對歐美是更為強烈的。

透過半透明玻璃，屋內的日用品變成抽象圖樣，彷彿是某種肖像畫表現著人們栩栩如生的生活景象、聲音和氣味，甚至是一個人的格調。沿著窗框裁切照片，盯著裡頭抽象的圖形，我彷彿看到了素未謀面的「東京某個人」臉上那朦朧的表情。本該用來遮蔽的毛玻璃，對我卻產生反向效果，使我對這些抽象事物的想像更加龐大，結果甚至是看到了隱藏在最深處的東西一樣。特別是在疫情期間，人們在家的時間增加了，房間內也出現了更多反映居住者性格的東西。

透過窗戶，可以看見屋內人們經營生活的模樣，不僅是平面，包含背後的事物以及反射的光線，這幅景象是相當立體的。「窗戶」是具體，而映照在窗戶半透明玻璃上的則是抽象。本作之中充滿具象與抽象的聚合或是融入相反要素的手法，和我過往的拍攝一樣捕捉「矛盾」。

• 圖片來源：windows

• 圖片來源：windows

JUKSY：本次攝影集是首次使用數位相機為作品呈現，為何不像過往以底片拍攝呢？

奧山由之：主要因為底片機一定會有快門聲，在安靜的住宅區拍攝時，容易引起注意，所以這回才改以能靜音拍攝的數位相機。

• 奧山由之所拍攝的《The Big Issue Taiwan》蔡依林封面。
• 圖片來源：The Big Issue Taiwan

JUKSY：你曾來過台灣工作，對你而說台灣最美的地方是哪些？你想去台灣哪邊進行攝影呢？

奧山由之：我曾經因為工作和旅行去過台灣約 10 次以上。以前我幫蔡依林拍攝時的地點，是一個讓人感到驚奇、衝動與興奮的地方。我想在能夠感受到對立、相反要素的地方進行拍攝，例如精緻卻混亂、美麗卻髒亂、可愛卻帥氣⋯。

JUKSY：你不斷強調「混合」、「衝突」與「矛盾」這些詞彙，可以說明它們對你及作品的影響嗎？

奧山由之：這些都是相反的要素，我覺得捕捉這些「矛盾」的事物就是我的風格。

JUKSY：在多年的拍攝生涯裡，有哪幅作品是你至今看到仍會深受感動？

奧山由之：兩部我負責導演的作品，米津玄師的 MV《KICK BACK》和《感電》。

奧山由之從拍攝、執導廣告大片、影像錄影帶皆有涉略，但他並非想要透過作品裡灌輸概念至每個人的腦海裡，而是透過彼此間不同的思維激盪，轉譯出每個人不同的言語，這樣的「矛盾構想」也正是思考的催化劑；最後編輯問到關於不少愛好者會想要追求「奧山風格」的攝影作品時，奧山由之是如此回覆：「我很開心這些人欣賞我的作品，但擁有各自的風格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有興趣的朋友亦可延伸閱讀：專訪／《大嘻哈時代 2》冠軍阿跨面：「饒舌就是能把我平常不敢講話的那面完整表達！」